加密監管謎題的東方解法:幣安、地緣合規與明日世界

2023-12-13 21:12:06

原文作者:Twone, Fangting, Lauran, K, zhoumo

原文來源: Uncommons

一、聚光燈下的監管:幣安事件背後的政策地形

1.1 重罰之下的隱憂

2023 年,幣安( Binance )及其創始人趙長鵬(Changpeng " CZ " Zhao)的命運似乎進入了一場無法避免的漩渦。這場始於 2018 年的調查,最終在 2023 年達到了一個重大的轉折點。

年初,美國國會的審視眼光轉向了這家全球最大的加密貨幣交易所。伊麗莎白 · 沃倫(Elizabeth Ann Warren)等參議員的質疑不僅聚焦於幣安的財務透明性,還涉及了一系列更深層次的合規問題。3 月,美國商品期貨交易委員會(CFTC)對趙長鵬及幣安提起了重大訴訟。此後不久,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SEC)也緊隨其後,以 13 項重磅指控對幣安提起訴訟。CFTC 和 SEC 對幣安進行起訴的理由包括:

  • CFTC 指控幣安違反《商品交易法》和 CFTC 規定,非法向美國人提供和執行商品衍生品交易,且未遵循防止恐怖主義融資及洗錢活動的基本合規程序。

  • SEC 指控幣安涉嫌經營欺詐網絡、利益衝突、缺乏透明度以及規避法律行為。

隨着調查的深入, Binance.US 的高級團隊成員开始離職,這似乎預示着有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酝釀。到了夏天,幣安在荷蘭的牌照申請失敗,法國也开始對其展开調查。進入秋季,情況愈發嚴峻。幣安被迫停止接受英國新客戶,其全球影響力和業務範圍受到限制。金融犯罪執法網絡(FinCEN)作為美國財政部的一個部門,負責監管金融交易,以防止和打擊金融犯罪,包括洗錢和恐怖主義融資。它與美國司法部(DOJ)合作,對幣安進行調查和監管。

11 月,趙長鵬最終承認在美國反洗錢法方面的罪行,並同意支付 43 億美元的罰款和沒收款項,以了結美國司法部和其他聯邦機構對幣安的長期調查。幣安與 DOJ 和 FinCEN 達成的認罪協議中,幣安作出了一系列前所未有的合規承諾,這包括建立新的程序來處理政策、程序和內部控制、客戶和第三方關系、反規避控制等多個方面的改進,以應對嚴格的監管要求。他辭去了首席執行官的職位,由 Richard Teng 接任。

雖然趙長鵬是一名生長於中國的工程師,並且幣安交易所最初是在中國境內成立,但由於幣安遷移了自己的運營總部並在全球範圍內進行運營,加上公司結構相對隱祕,使得中國難以准確界定和追訴幣安的法律責任。而通過幣安事件的脈絡梳理,我們不難發現,美國擁有廣泛的長臂管轄權,這使得它能夠對在其境內進行業務或影響其市場的外國實體施加法律影響,即便這些實體的運營地點並不在美國境內。

也許這場法律風波已經暫時按下結束鍵,但已經有隱隱的擔憂在蔓延:

誰,會是下一個幣安?

1.2 監管之牢,監管之鏡

早期的比特幣貢獻者和密碼學先驅 Hal Finney 曾說過: “比特幣是第一次有一個不可審查的金融機制出現在世界上。” 加密貨幣在抗審查方面的革命性本質,與幣安事件中涉及的合規性和自由流動的貨幣之間的張力形成了鮮明對比。

2008 年全球金融危機後,對傳統金融體系的不信任推動了比特幣的誕生。比特幣作為第一個去中心化的數字貨幣,其設計初衷之一就是通過區塊鏈技術提供一個不受中央權威控制的金融系統。在比特幣之後,以太坊的推出在 2015 年成為了這一時期的裏程碑。以太坊不僅是一種數字貨幣,更是一個允許智能合約和去中心化應用(DApps)運行的平臺,極大地擴展了區塊鏈技術的應用範圍。新興的加密貨幣和技術,增強了整個加密領域的抗審查特性。它們為用戶提供了更多選擇,使得資金轉移和信息交換更加難以被中央化機構控制。這一時期,加密貨幣开始被更廣泛地用於跨境支付和避稅,引起了全球金融監管機構的關注。

隨着加密貨幣的普及和應用領域的擴大,反洗錢(AML)和用戶身份驗證(KYC)成為監管的焦點。例如,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SEC)和商品期貨交易委員會(CFTC)开始密切關注加密貨幣交易所和 ICO(首次幣發行)活動,確保這些活動符合現有金融法規。 各國對加密貨幣的立法也开始出現顯著差異,這增加了加密貨幣市場的不確定性和復雜性。

作為全球最大的經濟體,美國對加密貨幣的監管態度被認為是全球監管趨勢的風向標。 在美國,加密貨幣監管由各機構在聯邦層面進行管理,包括證券交易委員會(SEC)、商品期貨交易委員會(CFTC)、聯邦貿易委員會(FTC)、財政部(通過國稅局(IRS))、貨幣監理署(OCC)和金融犯罪執法網絡(FinCEN)。同時,加密貨幣銷售的監管取決於交易是否被視為州或聯邦法規下的證券銷售,或者根據州法律被歸類為貨幣傳輸,這將在聯邦層面將賣方歸類為貨幣服務業務(MSB)。此外,CFTC 還監督被歸類為商品的加密資產的市場操縱問題。

在新興市場和發展中國家,例如亞非拉地區,加密貨幣被作為經濟增長催化劑。 尤其是在非洲和亞洲的一些地區,加密貨幣提供了一種繞過傳統金融體系的手段,增加了金融包容性。例如,非洲的許多國家正在利用加密貨幣進行跨境支付和轉账,以解決銀行系統不足的問題。同時,加密貨幣也被視為一種促進經濟增長和創新的工具,尼日利亞等國家的年輕人和創業者正在通過加密貨幣進行國際交易和投資。而在如委內瑞拉等國家,加密貨幣被用於規避國際制裁,同時也被非政府組織和異見人士用於繞开政府的金融控制。

在遙遠的東方,中國對加密貨幣的態度一直以嚴格監管著稱。 2017 年,中國政府禁止在境內進行加密貨幣的首次公开募資(ICO),並關閉了所有加密貨幣交易所,理由是減少金融風險和打擊金融詐騙。這一政策舉措迫使許多在中國運營的加密貨幣交易所遷移到海外,如幣安、火幣等。同時,中國曾是全球最大的比特幣挖礦國之一,但由於環境和能源問題,中國在 2021 年开始對加密貨幣挖礦進行了嚴格的限制。這導致全球加密貨幣挖礦活動的地理分布發生了顯著變化,許多礦工轉移到了美國、中亞和東歐等地。

在全球政治經濟的大背景下,幣安事件如同一只蝴蝶扇動翅膀,對加密世界所引發的連鎖反應仍未可見。在這場跨越國界和文化的敘事中,加密貨幣的抗審查本質被置於全球聚光燈之下,其每一次跳動都引起了政治經濟浪潮的細微波動。抗審查特性既是它的盾牌,也是它的利劍。它保護着個人的隱私和自由,使金融交易免受中央權威的幹預,但同時也引發了監管機構對金融安全和穩定的擔憂。 這場關於自由與秩序、創新與責任的辯證,就像一面鏡子,映照出加密貨幣這個時代最深刻的困境與可能性。

二、鏈上審查:技術與政治的交鋒區

2.1 監管與抗審查的核心地帶

與來自各國政府的地緣政治、國族經濟、公民社會等多方面動態平衡形成的監管政策不同, “鏈上監管”位於兵家必爭之地,是監管政策施加影響和產生效果的最直接地區,也是开源價值觀、技術至上主義者要捍衛的核心地帶。

什么是鏈上審查?在 Bankless 一期名為 Ethereum Uncensored with Justin Drake 的播客中,Justin Drake 定義了兩種不同類型的審查:弱審查(weak censorship)和強審查(strong censorship)。弱審查是指有的區塊審查之後選擇不包含該交易,由其他不審查的區塊接受,一個交易經歷延遲之後最終被包含在鏈上;這種延遲會導致用戶體驗下降。而強審查的情況下交易永遠不會被包含在鏈上:網絡被多數人接管然後審查每一筆交易,也可以稱之為 51% 攻擊。如果按照 Justin Drake 的定義,在本文中大部分討論的是如何抗弱審查。

在這樣的背景下,鏈上的監管史也是一部平衡與妥協的歷史。我們先來讀一些鏈上監管的最直接的例子:CEX 之外,DeFi 向來是監管壓力的最前沿之一(“When regulators come knocking, DeFi answers the door.”)。 Uniswap 對於監管壓力的應對很好反應了 DeFi 社區面對監管壓力的典型症候: 2021 年 7 月 23 日,Uniswap 發文宣布下架某些代幣[ 12 ],在官文中使用了十分謹慎的措辭:團隊強調,這些代幣只佔 Uniswap 總交易量的一小部分;封鎖行為與其他 DeFi 接口所採取的行為一致;同時,封鎖前端交互對於背後的开源 Uniswap 接口代碼或者其他進入門戶(包括本地運行)沒有影響。

盡管在博文中強調了這三點,Uniswap 仍然面對了來自社區的質疑。在推文下得到最多贊同和關注的回復寫到,“這篇博客文章沒有充分解釋為什么這些代幣被從前端界面中刪除。提到了監管,但是了解是哪種監管,對於讀者和社區來說會很有幫助。許多 Synth 代幣似乎已經(在文章被大衆看到之前)刪除。”(@LefterisJP)

這則回復很好地代表了社區對於 Uniswap 在未充分與持有 $Uni 的社區成員溝通的情況下發布如此決策的看法。這被擔心會作為一個應對 SEC 監管的不好的先例。加密社區對於監管向來敏感,而前端是最容易受到監管壓力而妥協的部分:Uniswap 之外, Balancer 曾隱藏了一個 2000 萬美金的流動資金池;Metamask 和 Infura 都曾根據 Tornado Cash 審查封鎖特定的錢包地址。 在接下來的部分中,我們會從前端开始,逐個分析鏈上各個操作環節可能承受的監管壓力。

2.2 可信任即可審查

“每個信任向量(trust vector)都是一個審查向量(trust vector)。” 在伊斯坦布爾舉行的 censorship.wtf 會議中,Vitalik 給出了這樣的判斷。他的主旨演講標題是“從不同層面加固以太坊生態”,並從界面層( Interface layer)、中心化的節點提供者、L2排序器、Cross-L2 bridging、 P2P 層、社交層等六個方面講述了以太坊生態可能遭受的“審查攻擊”。

由此,我們可以按區塊和交易產生的時間順序,依次梳理以太坊可能遭受的來自監管的審查威脅。首先概述這個過程:用戶與錢包交互,此時過程發生在前端;下一步是交易被暫存 Mempool,Searcher 對 Mempool 進行搜尋;此後即來到了區塊產生的部分,在 PBS 框架下,Builder 將區塊打包、進行排序,Proposer 在看到區塊主體內容之前,接受 Builder 的出價,在籤名後將交易最終上鏈。 在這個過程中,任何一環都有可能成為被監管的對象。

2.3 以太坊鏈上審查概覽

在用戶直接交互、也是最好修改和控制的前端部分,已經出現了上文中提到的 Uniswap 與 Balancer 等與真實監管妥協的案例。前端由於不直接影響與合約的交互,因此問題更多是一種技術普及的問題,存在多種解決方案:如前端去中心化,或使用 Zapper , 1Inch 等聚合器;或开源前端代碼(Uniswap 已經开源);使用 IPFS 托管靜態內容的前端域名、The Graph 托管社媒等動態內容的前端;以及使用去中心化域名服務(ENS 等而非 DNS)。

前端問題之後緊隨的是潛藏在 Infura 等節點服務提供商中的危機。 Infura 作為最大的 RPC 服務商之一,是大多數 DApp 訪問以太坊鏈上實時數據的接入點,大大降低了开發 DApp 的成本,佔有超一半的市場份額。在 2022 年 3 月,Infura 曾經正面回應,由於美國監管政策,限制了伊朗、朝鮮、古巴、敘利亞、烏克蘭的克裏米亞、頓涅茨克和盧甘斯克地區等地對於 MetaMask 的使用。 同類服務商,如 Pocket Network 和 Ankr 等已經在路线圖中標明了清晰的去中心化歷程; Infura 也在 2022 年 9 月表示在今年(2023)年底會推出去中心化版本,鑑於其在生態中處於的重要地位和單點故障的可能,Infura 被控制或攻擊所產生的潛在影響也是巨大的。面對 Infura 這樣的集中式 RPC 端點,可以解決的方案之一是建立輕量客戶端,即“建立一個本地版本的以太坊”,並向那些全節點發出請求。這是一個繞過 Infura 控制的、更具個人主權和更反映區塊鏈非托管的原生精神的做法,同時輕客戶端的普及是以太坊一直在推進的事項之一,對於整個以太坊的去中心化程度具有重要影響。

我們來到了下一步:節點托管過程中雲服務商的監管問題。根據 Ethernodes.org 的數據,以太坊網絡上六成左右的節點通過雲托管(如 Amazon)運行。德國公司 Hetzner 曾經在 2022 年發帖表示,他們“不適合”進行以太坊節點托管,盡管彼時已經有接近 15% 的以太坊節點托管在 Hetzner 上。雖然並沒有完全禁止,來自雲托管服務商的壓力仍然一直懸在頭頂。理論上,AWS, Hetzner 和 Google Cloud 雲服務商可以任意停止服務。但稍稍令人安心的是,節點托管的退出成本和遷移成本都比較低,不會被鎖定在特定的雲服務器上。以太坊 The Merge 之後,創建自己的節點要更加容易,比如通過 Raspberry Pi 及 Avado ( Plug & Play solutions) 等,並非不可逆的過程。

2022 年 9 月 15 日 The Merge 宣告以太坊正式從 POW 時代走向 POS 時代,區塊鏈驗證者的名稱也從礦工變成了質押者,理想情況下質押者將承擔起驗證區塊的中立參與者的角色。截止 2023 年 11 月,以太坊的 100 萬個質押驗證者中, 55% 來自 6 家公司,分別是 Lido Coinbase Kraken 、Biance、 Bitcoin Suisse、Staked us [ 13 ],Lido 作為佔比第一的公司,目前共有 29 個運營節點,但 29 離人們期待的去中心化閾值似乎還有不短的距離,引發了人們對驗證者中心化的擔憂。

圖為前 55% 質押者的比例分布,圖片來源:Alon Muroch 在 censorship.wft 大會上的演講

在一篇探討 ETH 2.0 驗證器故障的文章中,CarlBeek 和 adiasg 提出了 SSV( Secret Share Validator,即祕密共享驗證器)的概念,後來發展成為目前驗證者中心化的一種技術解決方案 DVT(Distributed Validator Techno logy,即去中心化驗證者技術),核心要點是將私鑰碎片化分布到不同驗證者手中,實現一個節點由多方驗證,從而降低驗證者過於集中導致的審查風險。現在一個基於 DVT 技術的網絡為 SSV 網絡,正在成為 POS 機制下的以太坊基礎設施。 Lido 於 2022 年 10 月起多次進行了 DVT 測試,並在 2023 年 11 月 15 日宣布啓用簡單 DVT 模塊的提案已經通過,認為“這個提案可能會使 Lido 節點運營商大幅多樣化,並推動以太坊質押生態系統的未來創新”。

在前端、節點服務、節點托管等問題之後,下一步就是進入未決交易的數據庫 Mempool 了。這裏也來到了以 MEV 遊戲為核心的深度博弈地帶。 在區塊排序、打包、制造、驗證等過程中,如果不形成一個可以達到微妙平衡的機制,各個角色濫用權力、獲得超額收益就箭在弦上,並且收益將最終流向那些具有操控更復雜算法和更多算力的中心化的一方。這是鏈上生態不想看到的。PBS 提案(Proposer-Builder Separation)正在此情此景下提出,它意在創建一個專門的 Builder 角色(或者說,將 Validator 的角色區分成兩個獨立的角色),將排序權、出價和籤名上鏈分離。

由於 PBS 在技術上的復雜性,它依然需要數年時間才能在協議層上被應用。在 PBS 被徹底應用之前,MEV- Boost (由 Flashbots 开發)以額外增加 Relay(中繼器)的方式提供了一個暫時並有效的解決方案。MEV-Boost 允許 Validators 從交易訂單流中獲取數據並高效提取,通過競拍將利潤最高的區塊提交到以太坊網絡之中,從而幫助了那些並不具備 MEV 提取算法條件的驗證者,因此常常被認為制造了更加均等和透明的利潤市場,減少了每個 Validator 捕獲的 MEV 方差。事情的另一面是,據以太坊基金會研究員 Toni Wahrstätter 近日研究(Toni 一直高度關注審查問題,是 censorship.pics 網站的維護者),截止本文寫作時,約有 72% 現在被認為是“經過審查的”,而 2022 年 11 月這一數字約為 25% 。這意味着相當一部分以太坊的中繼區塊都已根據 OFAC 標准在審查 Tornado Cash 的交易。但是,這並非是一種不可更改的強審查,而是一種推遲了時間、延長了流程,最終仍然大概率會通過那些非審查中繼而上鏈的“弱審查”(weak censorship)。

PBS 應用也不意味着所有監管問題被一舉解決。在針對抗審查方面,我們也在路线圖上看到了其他的解決方案,基本思路是限制區塊制造過程中不同角色的權力。一個是限制 Builder 的權力:即制定一個 censorship resistance lists (crlists),賦予 Proposer 發布那些“認為可能正在遭受審查”的列表,以及更進一步的 Forward Inclusion List,通過讓 Proposal 強制包含某些交易來對抗審查制度(並非強制 Proposal 直接將某些交易包含其中,而是在有區塊空間富余的情況下,讓 Builder 強制使用這些未充分使用的空間)。這也被稱作一種“混合 PBS”( Hybrid PBS)。

而另外一種限制方案則針對 Proposer, 即 MEV Smoothing。MEV Smoothing 主旨在於只允許 Proposer 提出那些出價最高的區塊,如果 Proposer 沒有提出那些已經為他們建造的最具利潤的區塊,就說明很有可能他們不是不想多賺取利潤,而是出於別的原因,很有可能是出於審查。MEV Smoothing 的 “Smoothing” 在於讓所有 Proposer 的 MEV 利潤均等,在完全有效的市場中消除 Proposer 的審查動機。

除此之外,在 MEV 博弈環節,使用加密的 Mempools(進入 mempool 之前加密用戶的交易內容和發送/接收地址,並且只有在鏈上時才解密)、呼籲充分利他(altruistic self-building,不外包出去區塊建設)等亦是對抗審查的方式之一,前者的解決方案尚不成熟,後者則是制度以外的部分,更多考慮的是區塊鏈原教旨主義精神如何在反審查中造成影響。但以太坊不是一個依靠原教旨主義精神就可以健康發展的教宗,我們仍然需要不懈地在機制上進行努力。

三、以太坊之外的審查:遍在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將目光移向以太坊之外的加密土地,抗審查會有怎樣的問題和答案?在叢立的公鏈中,我們看向 擁有最久抗審查歷史的比特幣網絡和近年來備受爭議的 Solana。

2023 年 11 月 20 日,一位比特幣網絡开發者 0xB10C 發布了一篇題為六筆 OFAC 制裁交易失蹤:首先屈服於美國制裁的竟然是亞洲礦池?的文章讓比特幣網絡抗審查話題再次吸引人們目光。博文中提到位於亞洲的比特幣礦池 F 2 Pool 過濾了四筆被美國制裁的交易。隨後 F 2 Pool 聯創 Chun 在推特上回應(而後刪除)“為什么你對我拒絕確認那些罪犯、獨裁者和恐怖分子的交易感到驚訝? 我有權利拒絕確認任何交易,不是嗎? 與此同時,趙長鵬(Binance 創始人)為了金錢出賣自己的靈魂。他活該。“ 言語中指向近期幣安事件,同時也展現出了強烈的審查意識。

事件中的 F 2 Pool 是目前第三大比特幣礦池,佔過去一年开採的比特幣區塊的 14% 左右,位居第三,僅次於 Foundry USA 的 30% 和 AntPool 的 22% 。礦池是比特幣網絡中協作的聚集點,而頭部礦池的佔比(如前文數據)和礦工的地理分布(如下圖)都體現了比特幣網絡的中心化程度。創建礦池所需資源門檻高而礦池的實地性使得遷移難度高,於是礦池就成為了壟斷行業和監管審查風險高發部分。

圖片來源:The Bitcoin Mining Network by coinshares,數據截止 2022 年 1 月。

目前對於礦池中心化有一些解決辦法,比如礦工可以便捷地切換礦池,如果一個礦池面臨監管和審查的壓力,礦工可以切換到未被審查的礦池不受影響地繼續挖礦;還有去中心化礦池協議 Stratum 推出了 v2 也是為了進一步解決礦池中心化問題,讓礦工可以選擇交易集(之前交易集把握在礦池手中)並提高去中心化程度。但 Stratum v2 模式下,礦工運營成本增加而收益減少,可持續性難以保證。

再看 Solana。從出道之初的“以太坊殺手” 到後來的“宕機鏈”和“後 FTX 時代重建”,Solana 在新公鏈興起的時代出生,卻因為轟動的 FTX 崩塌和多次的停機事件引發了人們對 Solana 中心化和穩定性的擔憂,是否抗審查的疑問就接踵而至了。

從懸在所有網絡頭上的一把達摩克利斯劍——驗證者中心化——开始,我們可以了解到 Solana 網絡運行現狀的一隅。2023 年 10 月,Solana 基金會例行發布了一份驗證者健康報告。下圖展現了 Solana 和一些鏈的現有驗證者/中本聰系數/客戶端的數量,其中 Solana 擁有最多的驗證節點和最高的中本聰系數(衡量去中心化程度的指標之一)。

在驗證者方面潛在的風險是 Solana 驗證節點的運行需要高性能的機器,因此許多私人會租用第三方服務,導致第三方會握有不低的節點比例從而可能對網絡發起攻擊,如 2022 年 11 月出現服務器提供商 Hetzner 封鎖了 Solana 節點。Solana 對此的應對方法是根據主要數據中心的自治系統編號(ASN)以及公开可用的數據進行了數據拆分和監控,鼓勵用戶將質押資金轉移到其他數據中心從而降低單個實體對區塊鏈的控制;同時在 Solana 上驗證者被分為不同小組,每個小組有一個領導者,負責決定交易的順序,小組中的所有驗證者投票決定交易的有效性。每個驗證者輪流擔任領導者,確保安全性不受單個惡意行為者影響。

盡管採取了這些措施,從 2023 年 3 月到 9 月間,美國境內的 Solana 質押節點比例還在大幅增加,從 23.5% 增至 29.2% 。去中心化任重道遠。

四、密碼學安那其:明日的第三世界

4.1 以太坊,“出美國記”

地緣政治是藏在這座屋子裏的大象。從創世之日开始,密碼學就是帝王之術,被廣泛應用於战爭情報。而區塊鏈,作為反文化嬉皮運動與互聯網开源運動的產物,是對舊世界霸權與壟斷的战旗。比特幣源自「密碼朋克(cypherpunk)」,一個起源於 1980 年代末期、 1990 年代初期的思想和技術運動,旨在使用密碼學保護隱私和個人自由,對抗政府監控和商業機構的數據收集。它不僅僅是密碼學的突破,更是黑客與安那其的象徵。參與者大多保持匿名,他們多為技術愛好者,對背後的身份、背景或地理位置並不關心。這些人聚集在一起,共同懷有對傳統政治和經濟體系的激進看法。

但是從最初的激進運動發展至今,隨着人才滲透與合規推進,區塊鏈已然成為以太坊生態為核心、歐美創業者做主導的科技賽道,與硅谷資本握手言和,往日的戾氣不再,話題圍繞技術創新。一方面,一個行業成熟的路徑,必然會經歷從小衆走向主流的曲线。更多的項目採納了一級市場傳統基金融資的道路,資本的燃料讓區塊鏈創業市場更加繁華。但同時由於 VC 主要在經濟實力更強的地區,所以資源开始大規模向這些地區的項目所傾倒。另一方面,就算在行業內部,也出現了「幣圈」與「鏈圈」的兩極分化。以太坊生態把關注點放在擴容等技術問題上,大力發展 L2、ZK 等方向,吸納了衆多名校教授或博士背景、主要居住在美國的技術精英。但另一方面,更具備金融屬性的 DeFi 賽道,以及各大山寨項目的代幣市場,屬於那些草根但想改變命運的沉默大多數。

值得一提的是,加密一級市場的頭部資本玩家 a16z 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美國基金。它的視角尤其有愛國色彩,不僅搖旗吶喊「美國復興論(Make Ameica Great Again)」,也推崇美國特色的技術樂觀主義和建造實用主義。早在 2020 年疫情期間,a16z 的 Marc Andreessen 就從美國的角度出發,探討了如何以建造(build)來解決本國社會和政治體系中存在的問題。他們更是在 2 年後做出了實質性動作,成立了一個名為「美國動力(Ameican Dynamics)」的 $ 500 M+ 基金來還原一個美國夢。這個敘事的大背景,是中美「修昔底德陷阱(Thucydides Trap)」—— 中國崛起後來自於美國的反擊,自特朗普上任起就佔據了美國政治經濟的主流位置。民粹主義登臺,世界主義沒落,國家各自為政。難以想象,本應該結束國家霸權的行業,竟然被捕獲在一個愛國基金的手裏。

「一個所謂的加密精英」, Vitalik Buterin 在近日接受知名的非洲活動家 Magatte Wade 的採訪時這么說道,「通常是有一些中國朋友的美國人,或者有一些美國朋友的中國人,很少聽到大家有非洲朋友」。這是一個人們傾向於避而不談,但卻達成群體共識的現狀。華人在比特幣和交易所時代,依靠對金融的直覺佔據了優勢。美國則在以太坊時代,憑借着頂尖的技術人才,牢牢主導着行業發展的話語權。為顛覆傳統範式而生的區塊鏈,也逐漸呈現出精英與草根的馬太效應。至此看來,區塊鏈就如所有行業一樣,逐漸遵循着傳統世界的規則。

但我們知道,這不是一個面目模糊的行業,它分明有着棱角。世界格局動蕩,各方勢力逐鹿中原,在這場角力之中,暗流湧動。加密貨幣成為了國與國之間權力博弈的第三方,似乎從來都未離場。 從以太坊出身的那天起,它就背負着復雜的國際關系:來自北美的精英團隊,移民身份的創始人,於歐洲开發產品,去亞洲开拓市場,接受美國的審查,扶持非洲的社區。 我們將回溯過去,以展望未來,抽絲剝繭到內核,去理解以太坊如今「進入亞非拉」的社區战略。

4.2 以太坊:為何需要亞非拉

以太坊由 Vitalik Buterin 提出。他在 2013 年發布了一篇白皮書,闡述了一個通用區塊鏈的概念,這個平臺不僅支持比特幣那樣的交易,還能運行所謂的智能合約。主要創始人 Vitalik Buterin 是成長於加拿大多倫多,並於滑鐵盧大學接受教育的早慧少年。彼時,他的愿景得到了許多專業人士的支持,其中有來自英國的計算機博士 Gavin Wood、也有畢業於藤校就職於投行的 Joseph Lubin 等人。它的創始團隊一共有八位成員,皆為白人男性,並且活躍的核心貢獻者都來自於加拿大、美國和英國。除了 Vitalik 之外,團隊多為經驗豐富、已有成就的中年職業專家。可以說,以太坊在團隊構成上,符合人們對第一世界精英的想象。

但是 Vitalik 並非是一個土生土長於加拿大、視野局限於發達國家的孩子。他於 1994 年出生在俄羅斯的科洛姆納,父母是俄烏背景的計算機科學家,在六歲的時候全家移民至多倫多。在他的身上,移民身份留下了深刻的烙印。Vitalik 在很小時就展露出數理上的天賦,但於其他陶醉於技術本身的極客不同,他的生活經歷賦予了他對政治經濟的敏感。這也是為什么在探索過許多編程領域後,Vitalik 會在高中時愛上比特幣並選擇它成為了畢生事業: 「我在高中讀到一半的時候發現了比特幣,它讓我着迷的點在於它結合了我所有的興趣:數學、密碼學、計算機科學、开源運動和政治經濟學」 。在長大成人並已是一方思想領袖後,Vitalik 更是不避諱發表他的政治言論,並一直利用他個人的影響力、努力為弱勢國家發聲。在 2022 年俄羅斯入侵烏克蘭之後,Vitalik 就公开譴責了俄羅斯的侵略行動,並積極支持烏克蘭,還捐贈了加密貨幣支持該國的項目。在入侵的第一天,他發推文稱,「以太坊是中立的,但我不是」,並稱俄羅斯的攻擊是針對烏克蘭和俄羅斯人民的犯罪。RT(Russian Today,今日俄羅斯) 主編 Margarita Simonyan 宣稱那些因俄羅斯對烏克蘭的行動而感到羞恥的人根本不是俄羅斯人(“如果您現在因為俄羅斯的行為而感到羞恥,不用擔心,您不是俄羅斯人。”),而 Vitalik 在回應 Simonyan 的推文時說了“去你媽的”(“иди на хуй”)。同時,Vitalik 也通過“加密慈善”支持了幾個幫助烏克蘭的項目,包括 UkraineDAO。他出生於蘇聯時期的父親 Dmitry 曾公开譴責俄羅斯暴行,也是 UkraineDAO 的籤名人之一,參與其中的多重籤名加密保險箱。作為以太坊的靈魂人物,Vitalik 也將他對去中心化、反極權主義的信仰充分融入了以太坊的技術架構之中。

在以太坊的創業時期,他們开啓了數字遊民的生活。那時的 Vitalik 堅持認為以太坊應該是一個沒有層級化、沒有商業性的非盈利性組織。他們對比了各國的稅收政策,最後將以太坊以 NGO 的法律主體注冊在了瑞士,並在那裏租了一個暱稱為「宇宙飛船」的小木屋基地,一群人住在一起沒日沒夜地开發以太坊的公鏈,於飛船基地確定了核心產品和創始團隊。之後,以 Gavin Wood 為首的 C++ 語言技術團隊在德國柏林辦公,而以 Jeff Wilcke 為首的 Go 語言技術團隊則在荷蘭阿姆斯特丹辦公,以太坊的开發仍然主要基於歐洲。也是誕生於柏林辦公室,以太坊开展了第一次 DevCon (开發者會議),從此开啓了它遍布全球的社區峯會。在以太坊衆籌成功、核心开發完成之後,Vitalik 帶領着團隊去世界各地發展國際社區。那時正值亞洲區塊鏈發展的高峯,中國、新加坡、韓國、日本等市場都興興向榮,成為了以太坊的重點战場。而 Vitalik 也經歷了個人成長,开始不再排斥商業化。2016 年 10 月,Vitalik 在新加坡注冊了營利性法律主體,宣告着以太坊的新階段。 回溯它的過去不難看出,以太坊在成長於歐亞大陸,從未選擇將基地放在美國境內。

以太坊創業初期需要克服的一個重要關卡是 SEC,即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 在他們准備衆籌的階段,SEC 剛剛判決了比特幣創業者 Erik Voorhees 出售非法證券的罪名,這無疑給以太坊團隊敲響了警鐘。他們在瑞士的律師以衆籌去中心化的性質為以太幣爭取到了非證券的定位,但是 SEC 顯然是一個更可怕的對手。緊要關頭法律顧問 Steven Neraoff 急中生智,以用戶需要支付算力(Gas Fee)為由,提出以太坊實則是一個產品而非證券。此战大獲成功,Vitalik 激動地在他博文裏聲明:「我們最後沒有放棄美國市場,太好了!」。然而有趣的是,時隔多年後,當初幫助以太坊以法律方法進入美國的律師 Neraoff 站出來用錄音證據指證以太坊私通 SEC 以規避合規,事情又顯得撲朔迷離了起來。盡管以太坊注冊於歐洲和亞洲,並活躍於全世界,本質上不是一家美國公司,但是出於美國為人詬病的「長臂管轄(long-arm jurisdiction)」傳統,即如果其商業行為涉及到美國用戶,政府就有行使國際制裁的權力,所以美國的審核超越邊界、無處不在。 在 FTX、幣安之後,人們越來越意識到來自於這個「世界警察」的長臂管轄正在威脅着這個行業的根基————美國監管就是懸在以太坊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我們可以得出結論,任何區塊鏈公司都會有被美國政府捕獲的風險,那意味着創始人入獄,數據和資本充公,去中心化的區塊鏈變成美國一家的聯盟鏈。結合以太坊的出身,我們不難看出它會具備北美的思維,同時也最遵循着反霸權的原教旨主義信仰。 換言之,它可以理解美國的策略,所以時時刻刻保持着抗審查的自覺和警惕。

所以,以太坊需要亞非拉。不僅是它的產品需要落地場景,更是它在地緣政治上需要與美國保持一定的距離,一個天然的國際主義者不應被個別國度所捕獲。在衆多區塊鏈項目之中,以太坊在技術層面以犧牲部分性能表現的代價,做到了驗證節點的高度去中心化。不僅如此,它也在創業早期就執着於打造全球的以太坊社區。在它的官網上,你可以看見社區活動欄目赫然這些一行加粗的大字:「每個月世界的某地都在舉辦着重要的以太坊活動(Every month, there are major Ethereum events around the world)」。Vitalik 曾在讀書時期,申請了 gap year 來周遊世界,拜訪各地的比特幣社區。他也將此經歷沉澱成了以太坊獨具特色的世界社區和「日不落」的每月峯會,引發了衆多後續項目的模仿。

4.3 亞非拉:為何需要以太坊

作為一個技術生態,以太坊仍然保持着在政治言論上的中性,但是 Vitalik 本人的觀點性會更為鮮明。他自創立以太坊後就不再在任何城市停歇了,像一只候鳥那樣漂泊於各個國家之間。在接受 CNBC 於今年九月的採訪時,他透露出對地緣政治更近一步的謹慎:「三年前,有很多國家我非常樂意去訪問,但現在我對這些地方感到更加擔憂。即使是主流認為仍然相對正常的國家——我對這些地方也更加擔心了」。隨着他個人的成長與行業的發展, Vitalik 的政治嗅覺在悄然間愈加敏銳。

一個例子是由 Vitalik 於今年發起的 Zuzalu 共居實驗。Zuzalu 坐落於黑山共和國(Montenegro),一個剛剛脫離南斯拉夫、獨立才區區十來年的年輕國家。由於新生政權的不穩定,加之沒有印幣主權的弱勢地位(黑山屬於歐元區但不屬於歐盟區),這一切都讓黑山开始尋求更激進的政治經濟籌碼。本土政客通過關系接觸到了 Vitalik ,並迅速向他提供了國籍以表誠意,酝釀着在加密領域更深入的政策探索。Vitalik 也以行動回饋着黑山,將這個邀請了兩百人共居兩個月的實驗放在了這裏。但從开營典禮的「你知道黑山嗎」環節上,通過現場的舉手示意可以得出結論,絕大多數從業人在參與 Zuzalu 之前從未聽說過這個國家。這不妨礙 Vitalik 熱情支持着當地的加密教育,甚至組織了一行人去首都的大學進行訪問,向學生們耐心地講解加密貨幣行業。

同樣是在 Zuzalu ,Vitalik 也展現出對非洲社區的熱烈支持。他不僅親自邀請了許多非洲社區的領袖,還主動去嘗試解決非洲人出境的籤證問題(由於過分復雜而以失敗告終,成為 Vitalik 在組織 Zuzalu 過程中最大的心病)。其實早在 2020 年 ,Vitalik 就已經公开表達過對籤證問題的關心,曾在推特上表達:「全球在旅行便利性方面的不平等仍然非常嚴重。我期待着非洲人、亞洲人和其他所有人能像我們發達國家的人一樣輕松地環遊世界的那一天」。今年的二月份, 他還高調出現於非洲多個國家,用身體力行的方式支持如 Afropolitan 、Borderless Africa 等旨在凝聚非洲共識的加密社區項目。

以黑山和非洲作為案例,我們可以進一步剖析為什么亞非拉同樣需要以太坊。在黑山的場景之中,它代表的是在政治格局中身居弱勢的國家,想要以加密貨幣作為籌碼進行與他國的博弈。與它類似的國家有經歷了在美元霸權下導致嚴重本土貨幣通貨膨脹的拉美國家,如將比特幣設為國家貨幣的委內瑞拉、开闢支持加密貨幣的經濟特區的洪都拉斯等。還有在泡沫危機後幾近一蹶不振,錯過了 Web2.0 互聯網所以想要在 Web3.0 加密時代彎道超車的日本等。根據路透社報道,阿根廷在今年的通貨膨脹率已達 124% 。在它今年激烈的競選中,自我定位為無政府資本主義者的 Javier Milei 成為總統,灰度發表聲明稱 Milei 的政府將會為比特幣在阿根廷的發展鋪路,極力唱興這個南美主要國家的加密貨幣未來。在這個類型的國家之中,想要推動加密行業在本土落地生根的是政客,他們想要博的是一個未來的可能性。

在那赤貧的南方焦土上,是殖民歷史遺留下來的政府無能和警察暴行,貪污現象是普遍的問題。人民的收入來源很大程度上依賴於他們在離散於海外的非裔家人,巨大的匯率差讓匯款成為豐厚的物質保障。然而落後的金融系統、中飽私囊的政府機構,讓非洲人們不得不優先考慮去中心化的支付手段,加密貨幣就成為了他們的理想解決方案。因此在市場普及度上,非洲國家位居高位,如在 Statistia 的 2019-2023 的數據中,尼日利亞更是保持了連續多年位居第一。其背後的原因,還夾雜着高度貶值的本土貨幣,以及年輕人在人口中的高佔比(53.7% 的尼日利亞人年齡在 15 – 65 歲間)。出於對資金外流的擔憂,尼日利亞央行在 2021 年 2 月頒發了對加密貨幣的禁令;同時,為了解決貨幣無法提現的問題,積極促進推出自己的本土數字貨幣,以解燃眉之急。這些舉動引發了人民的不滿,全國多次爆發大型的抗議和暴亂。就算政府層面已明令禁止加密貨幣的流通,仍然無法阻止人民的廣泛使用。在這個類型的國家之中,想要推動加密行業在本土落地生根的是人們,他們從真實的生存需求出來渴望一個去中心化的貨幣。

五、加密的黑眼睛:東方既白

在區塊鏈領域,合規和抗審查是兩個重要且具有挑战性的議題。以太坊的聯合創始人和 Polkadot 的創始人 Gavin Wood 加文·伍德曾說“區塊鏈技術在去中心化和透明度方面提供了巨大的潛力”。

抗審查、去中心化,是一種基本的共識,是排在第一重要性的。它保證了所有的交易都是公开和透明的,任何人都不能修改或刪除交易記錄。這種透明性,讓身處其中的人們形成了難以取代的“安全感”。Google 曾在 2014 年發布 “BeyondCorp: A New Approach to Enterprise Security” 白皮書,詳細描述他們如何根據“零信任”( Zero Trust)模型重構他們的網絡安全架構和保護用戶數據——零信任原則強調不應默認信任任何內部或外部的系統,而應始終驗證其身份和權限。此項目不僅提升了網絡安全的透明度,也賦予了用戶更大的數據控制權。

公开、透明、沒有壟斷性的權威,這在現代商業中無比重要。

近日的 CZ 卸任,幣安“易主”,我們很難說區塊鏈在美國能讓用戶依舊“安心”——當一個國家機器揮動臂膀,曾經看似平等保護着每一個人的堅硬屏障,輕而易舉就出現了裂痕。

我們也同時發現,以太坊在亞非拉的社區力量及中國的獨特地位,似乎成了新可能性的發展起點。

在亞非拉地區,國際力量博弈復雜多變,無論是發展中國家還是欠發達地區,都有多種利益糾纏交叉,如政客利益、國家經濟利益、人民利益等等。南非前總統尼爾森·曼德拉一生都在強調教育的重要性,他的名言“教育是改變世界的最強大的武器”廣為流傳,作為帶來技術哲學和社會會思考變革的區塊鏈技術也是教育的一種形式,從影響單獨的個體,到逐漸影響整個社區,它極有可能在如此復雜的環境中,加速推進甚至改變這些地區的政治經濟格局。

在中國,盡管政府對於 Web3 態度謹慎,但其擁有龐大的互聯網用戶群、強大的技術實力以及香港等地的政策支持,為東方特色的 Web3 發展提供了巨大的想象力。

在看似無邊無際的政策蛛網上,亞非拉地區是更少被觸及的窪地;全球數字經濟在宏觀經濟的夜幕下繁星閃爍,亞非拉地區是有足夠燃燒熱能的暗星;信息洪流的高速湧動中,亞非拉地區則剛剛踏出初現雛形的小徑。

大道未必光明,小徑或可通幽。 新的火焰需要為自己找到新的原野。時間仍在繼續,加密原住民們“黑色的眼睛”永遠在尋找着最先明亮起來的、透明的黎明。而下一場黎明會在東方點燃嗎?

Acknowledgements

本文的寫作受到了 Kenway, 郭宇和 Nicholas 的提前閱讀和修改意見,謝謝他們的幫助讓這篇文章變得更加准確和流暢。

關於 Uncommons

Uncommons 是一群致力於公共物品建設的 Web3 愛好者、社會建設者和互聯網公民自發組織的公益性社區,前身為 GreenPill 中文社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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